他被她这样奚落，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哂，说：“那你总该记得，你母亲葬在哪里吧？”
她从包里拿出支笔，随手拿过桌上的餐巾纸，刷刷写下了地址，递给他，回身拿起包就走了。
林韫宽叫住她，换上前所未有的客气，道：“即使你不需要补偿，我也不能真的不给。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她本来不想停步，却想了想，还是回过头看他，没忍住问：“你爱过她吗？”
这是周思静与他见面以来，见到他第一次失神，眼底仿佛闪过一丝脆弱，但转瞬即逝，让她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抑或是太过期盼而出现了幻觉。
林韫宽温和道：“这是你替你母亲问的吗？”
她冷冷一笑，“不是。你跟我妈的事，她临去时就已经全部带走。我是给自己求一个答案。”
他摇摇头，“那么爱与不爱都没有意义。不管你怨不怨我，当年的事我都有责任。我还是希望你能想通之后，再来找我。”
她不置可否，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门槛处，到底没忍住回了头，看到林韫宽正细细端详着手里的地址，脸上难得有一丝光彩，像是伪装已久的面具终究有了裂缝。她忽然有了答案，但正如林韫宽所言，时间常常赋予意义，但也会最终将其消磨殆尽。
最后的心愿已了，周思静选择自己给自己了断。趁着还没病入膏肓，体体面面的死去也好。
本来想着要清醒着的，但到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喝了点酒。好伪装，也止痛。
就当她是酒驾吧，还来不及送医就不治而亡。
车子撞上防护栏时，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力，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剧痛，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座椅和安全气囊死死卡在中间，碎玻璃掉了满头满脸，随即燃起熊熊的大火，眼前一片黑暗。她疼的呲牙咧嘴，想了想，死真是疼极了，又想起哥哥之前的样子，还是有些后悔没挑一个死相好些的。
黑暗里她仿佛看见了妈妈，是记忆里鲜活姣好的容貌，不像是后期被病痛折磨的脱了相的模样。
妈妈向她伸出手来，她也挣扎着伸手。
失去痛感是一瞬间的事，她感觉到自己仿佛是真的抱住了什么，柔软而温暖。幼年的记忆都是画面式的，她想起自己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走去几步路远的妈妈面前，衣服是百家布拼的，东一块西一块，颜色也鲜艳，她发现妈妈身边有个什么很漂亮的东西飞来飞去，妈妈笑着抱起她，告诉她说那是蝴蝶。
她今生最后的泪水终于流尽。
脑中最后的念头是，如果有下辈子啊，程誉恒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