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朕要做明君
天空灰蒙蒙的，泛着青白色的微光。纪尘站直了身子，风透过窗户吹向他，吹着他空洞的眼睛。他消瘦的面庞上，没有血色，只是纸一样空茫的白色。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大夫说，他病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是啊，他是一个病人，一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苟且偷生的人，曾经的他高高在上，张扬骄傲，是无数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是北燕国的太子殿下，而如今，他是皇族的耻辱，是史书当中的罪人，他高傲的灵魂已经腐朽，他甚是都算不上一个乾离。
他曾亲眼看到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友惨死，看着他被抄家，甚至连尸首都扔去了乱葬岗，却无能为力。他常常在深夜里，听见他们呼唤他的名字，有时还会看到他们的身影。
那种绝望感，每每让他崩溃。当天黑的时候，他便会缩在床脚，也不敢开灯，因为他要藏在黑暗里。
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四周一片漆黑除了阴郁、绝望、冤恨、不带人气的气息之外，什么都没有，空无所有。
一次又一次他跌落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在里面喘息，奔跑，在旧人的呼唤声中感到无助的狂乱，但是那一刻，他也体会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快乐，一种极端的伤感。
他也曾试着从泥沼中爬出，但也曾尝试握紧身边的稻草，可是他知道，那不过是在寻找寄生，在找一个支撑他的人。
世界空虚，内心腐朽。
而现在，他又站在了那封闭世界的悬崖边上。
在许士行眼中，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背影单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摇摇欲坠。在飘忽不定的烛光中，他看到了他耳下的那一小块凸起。
他缓缓的走上前，离得近了，终于看清，那是人皮面具的痕迹。他的指尖轻颤，努力了很久，终于碰到了，顺着他的下颚线撕下，终于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
剑锋般的眉，高挺的鼻梁，发白的嘴唇，苍白的面容，还有那与宋元璟极其相似的、但却空洞无神的桃花眼。
此时，纪尘的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望着崖底，看着那涛涛云海掩盖下的深渊。
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感觉很疲惫，一点心思都没有。
他看着崖底，面无表情。凝视深渊，是等着深渊同样的凝视，还是等着涅槃，和渊底的怪物缠斗呢？
他时常在暗夜中行走，奔跑，看着曾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听着他们殷切的呼唤，他想逃出去，想要拥抱日出，但是却被一次次的拉回去。
纪尘恍惚着，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元祉——宋元祉……”
那个声音异常的熟悉，是他日夜期盼着的声音，让他心中骤然安静下来。
他的身子还在发抖，唇瓣哆嗦着，指甲也在掐着手心的肉。
许士行。
许大人。
许太傅。
每在心中叫一遍他的名字，他的神志便清醒一分，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许太傅，也看到了成叔。
“殿下……您是不是又……”
纪尘就像是犯罪的人被揭穿了罪行一般似的恐慌了起来。“我没事，我很好，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睡觉吃药，真的。成叔，你知道的，我只是经常睡不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成叔……我真的没事，我很好……很好……”
他笑着说个不停，甚至控住不住自己，一直说个不停。
许士行看着这样的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凝结成了冰霜，寒意从头到脚反复的撺掇着，一次比一次更紧的绞住心脏。
然后，就在他的眼前，宋元祉的身子晃了晃，径直倒下了。
许士行一惊，伸手将他捞在怀中。宋元祉比他高了许多，但是身体却没有多重。他抱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上的温度高的吓人。
成叔眉头蹙起，与许士行一同将宋元祉放到了床上，随后对他道：“许大人，麻烦您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找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