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过了荥阳后就到了滑州界首，眼前便是滔滔黄河，渡口处船只来往频繁，码头上挑夫汉子比比皆是，好一番忙碌景象。
我正打算去向附近船夫打听如何渡船去往河北之时，就听得小春在马车里叫我道：“二叔，二叔快来！”我听得吓了一跳，还以为后面有追兵赶来，慌忙提着青龙刀赶赴马车身边护卫。一般来说追兵到不惧什么，只是担心我和乱军混战之时会有贼人趁机对小春和嫂嫂们下手，如此以来我此行的目的全部作废，那么前功尽弃又有何意义了。
来到马车近前才发现这渡口甚是安宁，根本没有半点贼人的踪迹，因此我的心里才稍稍放心下来。见小春挑起了马车里的帘子，便隔着窗帘问小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春听到我来了，就钻出马车跳了下来，我见她生的娇小，我若骑在马上和她对话难免有些失于礼节，于是也从马上翻身下来。小春仰着脸对我说道：“两位嫂嫂半夜做了噩梦，今天哭哭啼啼一路，越是临近界口越是厉害，这会子我是怎样劝也劝不住了，所以想请二叔出个主意。”
我听得纳闷，便说道：“噩梦而已，醒来也就罢了，有什么好值得哭泣一路的呢？”小春叹道：“可能是因为那梦特别的不吉利吧——二位嫂嫂都梦见了皇叔身陷土坑之中，两人起来后一商议，都说这梦预示着皇叔已经身在九泉之下，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越是接近河北越是心惊肉战，才导致啼哭不已。”
我听得头昏脑涨，一时也不能分辨这种梦境是真是假。虽然老大为人多有智谋，可是奈何身在袁绍军中，那田丰沮授郭图审配各个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老大身陷重围，要是一言不合被袁绍所杀也说不准。而且自从我遇见左慈之后便越来越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以前年少轻狂之时自然是不肯听信这些事情的，可是亲眼见识过左慈的神通之后，这种事即使是不想去信自己也由不得自己。
我轻轻敲了两下车窗的木板，对里面的嫂嫂们说道：“梦寐之事，不可凭信，此是嫂嫂想念之故。请勿忧愁。”只听得里面嫂嫂带着哭腔说道：“二叔尽管去问路罢，休要管我们妇人之事，但愿只是我等女流少见多怪。”小春听后对我吐吐舌头，便要和我一起去往渡口打探情况。我对小春说道：“二位嫂夫人现在情绪不稳定，你该当留下来劝劝她们才是。”小春听了使劲摇头道：“我都劝了一路子啦，劝不得一会儿我就要陪着她们掉一番眼泪，哭得我眼睛都红了，不信你看。”
小春说着忽然把脸凑近了一些，纤纤小手指着自己泛红的眼圈儿，我见了便笑道：“你这小孩古灵精怪，和我们家老三简直一模一样。”小春听了很是高兴，但是却又不想表达什么，只是在一旁嘿嘿直乐。
正说话间，渡口处有人远远望见我们，登时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我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就先让小春回马车上等候消息。
那人来到身前，已经是奔波的气喘吁吁，我这才看清原来这人是老大自领徐州牧以后跟随老大的幕僚孙乾。这人和简雍同为老大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帮老大出了不少主意，深得老大信任，在这里突然见到孙乾也让我意外不已，便问道：“公祐何故在此？可有大哥消息？”
孙乾喘了好一阵才笑着说道：“云长生得高大，我在老远之外就望见了云长和嫂夫人的马车，而我生得瘦小，难怪云长在人群中认我不出，也是情理之中。”
我见他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忧愁神色，想来嫂嫂们的噩梦大概不准，老大现在一定是安然无恙这孙乾才能这样喜笑颜开，但是不亲自确定仍然有些不放心，于是又追问道：“大哥身在河北可好？我正要带嫂夫人前去投奔。”
孙乾听我这样说就一边点头一边摇手，似乎想要表达的东西一下子说不清楚，只是慌忙地说道：“都好，都好——简直是好得不得了！但是不要去往河北啦，皇叔叫我在此黄河渡口等候于你，叫简雍在另一处渡口等待，就为了拦住云长，不教你和二位嫂夫人去了河北。”
我不解老大的安排是何用意，又想起他早前写下那封几乎要置我于死地的书信，怎么这时候又专程派人在这里拦截我，不让我渡河去袁绍那里，难道老大事后也是良心发现，还是说害怕我到了河北要找他报复？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冷笑不止，如果老大认为我前去河北是要取他性命或者找他麻烦，那么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算是白做了，他连我关云长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这份兄弟做到现在也算是到尽头了。
孙乾摆着手笑道：“自从那日曹操攻破下邳和沛城之后，我就和黄巾的刘辟和龚都逃去了荒野山里，直到曹操大军走远以后才又召集散兵组成规模，后来偷袭曹操后方，现在又占据下了汝南一带，咱们的人如今都在汝南等候着。有了容身之地后我就让刘辟和龚都守卫汝南，我赶紧跑去河北寻找皇叔，想要商议着一起联合袁绍夹击曹操的计划。可是没想到河北人才济济，但是诸多将士之间互相猜忌争斗，简直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那冀州别驾田丰因为出兵前劝诫袁绍不要和曹操急于决战，而是采用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的策略把曹操耗死，结果袁绍认为田丰扰乱军心就把他下了大狱，现在还关在邺城的牢中。而且监军都督沮授和田丰的意见差不多，也劝谏袁绍不要和曹操产生正面冲突，而是建议袁绍分别派遣精锐骑兵，分别侵扰许都和曹操前线，叫曹操两头不得相救，或整日奔波疲惫，最后拖垮曹操的士气和斗志，可是袁绍志在必得也没有采纳。结果沮授的提议遭到代行军司马郭图的阻挠，郭图认为己方兵力完全压制曹操，应当采取正面决战的策略，不能给曹操喘息的机会，这一点正中袁绍的心思，所以袁绍坚决采纳郭图的意见而不用沮授的计策。后来沮授又反对颜良独领一军，他认为颜良虽然武勇，但是性格促狭，不可独自任用，结果袁绍又不听从他的建议。且在延津之战时沮授认为应该分兵渡河，结果袁绍又不采纳。至此沮授心灰意冷，称病不再参加军议，这时郭图等人趁机在袁绍面前乘机进献谗言，导致袁绍开始憎恨沮授，把他的军权全部剥削下来交给郭图统领。而郭图和军师审配又各自争权，内讧不断，袁绍多疑，主持不定，整个河北袁军看似气势汹汹，其实内里乱成一团。”
我仍然记得初见袁军时的衣甲整齐人山人海的模样，只是没想到看似光鲜亮丽的河北大军内部居然有如此之多的矛盾重重。我问孙乾道：“大哥在河北可好，有没有河北将士为难于他？”
孙乾听了就继续笑着说道：“我和皇叔见到河北诸人是这般模样，料定这次战争袁绍不见得会是曹操的对手，与其留在这里又无利可图，倒不如尽快脱身的好，免得将来要么战败了被曹操抓住，要么还没等和曹操开战先被河北众将士给谋害致死，他们自己人尚且不能相容，又何况咱们这些外来之人呢？于是皇叔向袁绍假称得到了汝南一带的黄巾叛军的支持，现在需要他立刻南下渡河前往汝南去主持大局，到时候就可以率领汝南叛军响应袁绍，到时候曹操腹背受敌，必然全线溃败。那袁绍最近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听到皇叔有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迅速击败曹操的办法，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于是皇叔早就先一步前往汝南去了，因此怕云长你不知道其中缘故，仍然去了河北去投靠袁绍，到时候反而要被袁绍手下诸将给谋害了，所以特地叫我和简雍在各个渡口拦截住你，今天幸而得见，云长可速速前去汝南和皇叔相见，我这边去东边渡口叫了简雍一同南下。”
我听得感慨一番，没想到世事变化如此之快，于是又问孙乾道：“你们可有老三的消息？”孙乾的神色有些收敛，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自从下邳一战之后，我们和三将军也失散许久，至今没有任何关于三将军的消息。不过云长还是放心得好，凭借三将军的智谋和武艺，想来是不会有人能够为难住他的。估计三将军是怕自己名声太大引起曹操的注意，所以现下应该正不知在什么地方隐姓埋名静候时机呢！”我听了孙乾的话以后也十分欣慰，便叹道：“希望如此吧！”
于是和孙乾分别之后，我又带着车队掉头开始南下，前往汝南去跟老大汇合去了。听到不用前去袁绍帐下，我的心情十分高涨，可是一想到马上又要和老大见面了，心中那份隔阂不知道该要如何打开才是。又想到老大已然安全脱身离开了袁绍的势力范围，可是老三至今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于是心下更是惆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