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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危机(有人度过危机,有人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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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长着卢时年头的长颈怪物正要往前, 却被道道绵柔剑意拦住。

一点灼灼白光自剑意中生出,刺向怪物额心。

叮――!

剑尖刺在他额心,擦出一点跳动的火花。

怪物“啊啊”几声, 甩了甩头,安然无恙。

见状, 姜月章微微蹙眉:“以太微剑刚猛, 竟也不行?”

“姜月章!”裴沐一边指挥紫微剑, 罗织变幻剑意、将怪物阻挡门外,一边急声道, “用你的八卦古币试试!”

闻言, 白衣剑修也不多问,大袖一拂、甩出古币;八卦虚影自微而广, 一而万千, 团团叠满庙门。

一时黑白虚光波动, 与剑意相和,发出清鸣。

――啊!啊!

怪物发出一种类似鸟类鸣叫的尖利之声, 手里抓着的人头却“咕咚”掉在地上。

它摇摇晃晃, 正要去捡,却见人头“嗤”一下化为一道青烟。

连带门口倒下的尸体、喷洒的血迹,也一并汽化;与此同时, 后方宋长老身边,出现了一名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正是刚才被扯掉了头颅的张庆。

他正捂着脖子, 面色煞白,神情止不住惊恐;一阵拉风箱似的喘气声,不断从他胸腔里传出。

“张师弟!”

严维和钟毓菀齐声叫道。

宋长老面色难看:“还好有金蝉符!”

金蝉符是书院秘传的符阵之法, 极其珍贵,可为佩戴之人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所谓“金蝉脱壳”是也。

这次来昆仑山脉,藏花书院就为所有人炼制了一枚金蝉符。若非此物,张庆必定已经真成了怪物的口中餐。

不过,金蝉符虽能免去一死,却要用到佩戴者的大量鲜血;抵挡的攻击越重,要用的鲜血越多。张庆此刻俨然就是失血过多的状态,摇摇晃晃、奄奄一息。

眼看是失去了战斗力,只能被人保护了。

钟毓菀急急跑过来,关切道:“张师弟,你没事吧?快吃些疗伤丹药。”

话虽这么说,她却和张庆隔了两步远,丝毫没有搀扶他的意思,更不提贡献出自己的伤药。她手里还紧紧捏着自己的本命法宝,没有放松一点戒备。

宋长老看了这表面柔柔弱弱的女弟子一眼,暗中摇摇头,一把拉起张庆,粗暴地往他口中塞了几颗丹药。

“抓紧时间,打坐疗伤。”他面色铁青,目光紧盯门外,“这怪物……是上古凶兽,飞头蛮!”

“飞头蛮……”

飞头蛮是古籍中记载的凶兽。在那个世界还被称为“大荒”的年代,各地充满了危险的妖兽、凶兽,不乏食人者。飞头蛮就是其中一种。

门口的重重八卦虚影忽明忽暗;透过水波样的影子,忽然有一张脸紧紧贴附上来。

“宋师叔……张师弟……严师兄……钟师妹……”

属于卢时年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盯着庙内众人,口中还不断呼喊:“是我啊,你们不让我回来吗?”

“好痛啊,被妖怪吃掉好痛啊……”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你们都在哪里……”

“我不探索了,我要离开昆仑山脉……”

这声音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一时寂静。

钟毓菀颤着声音:“它,它在说什么……那是卢师兄吗?为什么……”

“那是卢时年死前的想法。”

裴沐收起紫微剑,走到姜月章身边,握住他的手。他微微一动,她就紧紧一捏,严肃道:“别动,我来为你补充灵力,你别分神。你的古币是先天八卦,与风神庙一致,我们之中,只有你暂时能抵挡片刻。”

即便是在危急关头,大师兄的模样也十分沉稳。他手掌微凉,平素都显得温度偏低,但在这夜风凄厉、人人心中冰冷的时刻,他的手反而令人感到温暖。

他反手握住她:“嗯。我袖中还有回灵丹,你自取用。”

“好。”裴沐也不客气,当即抽出一瓶回灵丹,哗啦啦往嘴里倒了小半瓶,手中又不停歇地将灵力渡给他。

望着这一幕,严维眉头紧锁。出于某种他自己都说不分明的微妙心思,他走上前去:“一味抵挡,还是一事无成,不如我们合力将怪物击杀。”

姜月章瞟了他一眼,眼中也像映满风雪:“太微剑尚且不能破开其要害,严师弟若有办法,且自便,不过勿要连累庙中其余人。”

严维一噎。

他是金丹后期的顶尖剑修,离元婴只差半步,也算得青年才俊、风云人物。但和新晋元婴的大师兄相比,无论实力还是佩剑,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矮上一头。

宋昱在后方,执一把精铁扇,护在打坐的张庆面前。他额头布满冷汗,但到底也算元婴修士,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裴道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非常自然地转换了称呼,客气不少,“看你如此镇定,是否已经有了想法和对策?”

钟毓菀也躲在宋昱后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沐。

“对策没有,想法有一些。”裴沐背对他们,一边思索,一边说,“方才我想漏了一处地方。风神庙匾额上挂着先天八卦图,可为何只有先天八卦?太极两仪,天地清浊,万物阴阳相生,因此有先天八卦,也该有后天八卦才对。”

“两仪八卦合为一体,区分阴阳爻,恰恰能绘出黑白太极鱼。但风神庙缺了一半。我原本以为,风神庙所在的此地代表先天八卦,昆仑山脉之中必有另一处代表后天八卦……”

裴沐停顿一下。她在解释的同时,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但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并不全对。”

“不全对?”严维握着清光剑,站在裴沐身侧,为她护法,“裴小沐,难道你是说,后天八卦也在这里?”

“对。”裴沐微微点头,“风神庙和这里的白天,也就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都对应先天八卦之界。而从九点开始的这片黑夜……”

她盯着外头那边连天风雪:“就是后天八卦之界!”

“你是说……两处空间在此重叠?”严维反应很快,“可为什么先天八卦有七个时辰,夜间只有五个时辰?”

“我之前也不明白,但看到这个――”

裴沐指了指傲因:“这里的阵法,应该是用了‘先天镇后天’的手法。”

“先天镇后天?”

“我想起来了……那是将邪物封印在后天浊气中,以先天清气镇压的方法。”

宋长老声音变得干涩起来,额头汗珠也越渗越多:“先天时限越长,就证明被镇压的邪物越强。”

严维扭过头,剑刃寒光一闪,映出他眼中凝重:“您是说,门口这飞头蛮很强悍?”

“恐怕情况更糟一些。”裴沐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如果真是先天镇后天,那么真正的邪物……远远不止这只飞头蛮的程度。”

不止?

但这一只飞头蛮,已经是连太微剑都无法杀死的地步。

上古妖兽,竟然强悍到这个程度?

裴沐一边为姜月章渡去灵力,一边用目光一寸寸扫过庙中景物。万物相生相克,飞头蛮不能直接进入庙里,而需要诱骗张庆开门,才能攻击,这间风神庙里必定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神台、供桌、干草……会和消失的神像有关系吗?

钟毓菀一直看着她,此时却才轻声开口:“裴师兄,你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你难道有必然脱身的法子?”

裴沐顾着专心思索对策,随口道:“如果慌慌张张就能活命,我倒是很乐意多给你表演一下惊慌失措。你要是有心情叽叽喳喳,不如也找找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

钟毓菀叹了口气:“裴师兄,我知道你怨我说了真话……”

裴沐回过头,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再废话一个字,我就把你丢出去。飞头蛮有吃的,还能缓缓进攻的时间。”

钟毓菀:……

她举目四望,却见无人为自己说话。最咋咋呼呼的张庆,此时也一声不吭调息,没有帮腔的意思。

宋长老对她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恳切道:“裴道友,勿怪。现在需要齐心协力,设法脱身才好。”

宋昱心中还暗骂钟毓菀: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挑拨离间也不分分时候!

钟毓菀咬住嘴唇,忍住了那份难堪。

裴沐已经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她环顾四周,忽然眼前一亮,松开姜月章的手:“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后方,跳上供桌,又跨上没有神像的神台,伸手拉过上面垂落的布条。布条看似破旧,拿在手上却极轻而韧,上面印着黑色图腾,模样状似几枝木条,又被旋转的风包围。

“风姓图腾……”

裴沐喃喃一句,又用力扯了一堆相同的布条,从供桌上跳下来,奔回姜月章身边。

她一把抓起姜月章的左手,再将布条缠上他手里的太微剑剑柄:“大师兄,你再试试出剑!”

“你确定?”姜月章始终凝神结八卦阵,闻言才一瞥,“我若要出手,便须撤下八卦阵。”

砰、砰、砰。

卢时年的头颅不断撞击在八卦虚影上,撞得额头一片紫红的凝血。随着它的撞击,八卦图也在不断摇晃。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总要试试破局之法。”

裴沐又将布条缠在自己的紫薇剑上,再指向门口:“若一击不中,我拦着它,你再起阵就好。”

“严维,”她又喊道,“你也缠上。”

严维原本面部绷紧,被她一喊,他的神色就明朗不少,洒脱一笑:“我还当你把我忘了!”

背后宋长老和钟毓菀见状,也照着做了。张庆无力拿剑,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去看他亲近的钟毓菀:“钟师姐……”

钟毓菀却没有回应他。她正将所有师门给的护具放在身上,如临大敌地抓着自己的武器,身体微微发抖。

张庆心中一下颇为难受。他十分袒护和怜惜钟师姐,要说一点其他想法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钟师姐一直被过去伤痕所困,他也不敢提;这一路上,他也总护着她。可刚才他受重伤,钟毓菀连扶他一下都不肯,仿佛生怕他沾了什么邪祟之气。现在她只顾躲在宋长老背后,一身华丽护具,却也没有想到要和他分享一二。

张庆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钟师姐不擅长战斗,她是医疗人员和探索人员,确实比他这个不起眼的剑修更重要……

但这时,前面那个讨人厌的裴沐却突然斥道:“你们在磨蹭什么?随便谁,扯点布条扔张庆身上,省得这小子拖后腿!”

张庆一愣:“你……”

宋长老截断他的话:“是我疏忽了。”

从天而降的布条带着陈腐的灰尘,呛得虚弱的张庆咳了几声。他抓下布条,紧紧握在手里,又见钟毓菀侧头,温柔地问:“张师弟,你没事吧?刚才师姐太紧张,本来该想到的。”

虽然这么问,她却还是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张庆忽然觉得很腻味,扭过头,不吭声了。

他们暗中的微妙变化,裴沐根本没注意。

她一心望着前方。

姜月章说:“准备。”

他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当即撤回八卦古币。虚影闪动,倏然消失。

那额头带血的飞头蛮一头撞了进来!

裴沐正要迎击,却见大师兄已经执剑迎上;太微剑意充斥整间风神庙,白日一般耀目又冰冷的剑光,裹着有几分可笑的飘摇破布,直直刺向飞头蛮!

姜月章居然整个冲了上去!

“――大师兄!!”

他不光是用出了十分力气,更是以自己血肉之躯带动剑气,将太微剑发挥出了双倍的力量。

风险则是――如果这一击仍然失败,他自己整个人就被送在了怪物面前!

裴沐忽然生出了一种怒火:说好只是尝试攻击,谁准你赌上性命?

就这么相信她的判断,就这么相信她心血来潮的联想?

万一错了呢?

万一错了呢!

她横起紫微剑。

纤细的神兵,是可以缠在腰上而不被发现的柔韧;细密绵软、润物无声,如春夜细雨、风中梅雪,本是至柔的象征。

但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股风。

这风不是春风,没有春风的柔软;不是夏风,没有夏日的热烈;不是秋风,没有秋意的萧索。

风是冬天的风,而且是天寒地冻、冰封万里、世界一片茫茫,寂然却又肃杀的风!

是冰雪凝结的风,却比黑夜中铺天盖地的风雪更加凛冽。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从每一个印刻着“风”的图腾上而来;它们迢迢而来,最终汇聚在了――裴沐的剑上!

紫微剑变了。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紫微剑了。

风能用亿万年的时间磨平高山,那么更能凝聚一把与众不同的剑。

――沐风星君……

――沐风……

――是沐风回来了……

遥远的、破碎的、隐隐约约的呼唤……

裴沐抬起头。

她看见庙宇之上的无尽苍穹。

风――也从天上而来。

飞头蛮在尖叫。

随后戛然而止。

裹挟着风之图腾的太微剑,一剑削断了它的头颅。

但这一切并未结束,因为那颗破碎的人头面向天空,张嘴发出了凄厉的叫喊――

――啊啊!

――啊……

远远近近的夜色中,响起了无数声应和。

风雪里,还有被风雪掩埋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了无数OO@@的穿行声。

宋长老他们刚才松了口气,现在立刻又提起一颗心:“怎么回事?!”

不需要回答。

因为人人都能看见了。

新的飞头蛮,一只、两只、三只……

无数只。

有的飞头蛮头顶新死的头颅,更多的则顶着一颗森森骷髅。

它们口中都垂下口涎,蛇一样的脖颈在地上飞快蜿蜒爬行,两边的手爪更是不停刨着地面,飞快朝风神庙涌来。

“好多……!”

严维奋力斩杀了几只飞头蛮,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怪物,心中也不觉发麻。

宋长老护着张庆,守在庙中,也不由露出惧色:“裴道友,我们,我们还是努力把庙门关上吧!”

钟毓菀缩在他背后,声音也有些变形,尖叫道:“裴师兄,你把门关上,我不想死……!”

姜月章在庙外,也在最前方。他一柄太微剑白光赫赫,如云汉倾洒,挥剑便是无数头落。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刻着图腾的布条也在一寸寸腐朽。

他神情凝重:“这些图腾都是消耗品。阿沐……阿沐?!”

裴沐的身影,和他擦肩而过。

她背影挺直,长发不知何时散落,恣肆在风中狂舞。

她手中横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淡蓝色的、晶莹剔透的宽剑。剑身镂空,上面刻着一个有一个的图腾;每一个图腾,都像一个变形的古代“风”字。

更奇异的是,她的剑身仿佛在不断流动,就像真的流风一般。

一种奇异的语音,从她口中呼出。

那不是今天的人们所使用的语言。

“倬彼苍天,煌煌日月――”

突然,四面八方扭动的飞头蛮,全都停滞下来。

它们抬起残破的头颅,同样望着天空。

天……

天上有什么?

被奇异的力量感染,庙宇内外的人也不由自主抬头看去。

黑暗――只有黑暗。

看不见的天空之上,到底存在什么?天神,还是别的什么?

唯有姜月章的目光,牢牢钉在裴沐身上。他奋力前进:“阿沐!”

裴沐竖起了剑。

那把淡蓝色的、漂亮的、流动的镂空剑,发出了朦朦的光。

“――五方来风,责其罪愆。”

――呜……

有号角声。

苍凉的、遥远的号角声,好似从时光深处复刻而来。

起初是极静。

接着,是风声。

再接着……

“――那是什么?!”

从四面八方,无数淡蓝色的光束刺了过来!

它们穿透黑夜,穿透风雪,精准无比地――穿透了每一只飞头蛮的眉心!

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甚至连倒地的声音也没有。

密密麻麻的飞头蛮,在被淡蓝光束贯穿后,瞬间失去生命,毫无生气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