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贸然答应把龙健带进工作室这事儿, 褚博自己也说不上合不合适, 可到底有老头子跟伯爷爷这层交情在，褚博在外面咬着烟屁股蹲了会儿，回头就去找了龙健一起出去走走。
虽说跟老头子说好了, 可褚博没打算直接跟龙健说。
好歹也是小时候一起翻过墙掀过瓦的交情，这次又接触了一番，褚博知道龙健就是传说中自带一股贱气的人。
不是说他为人卑贱或是什么, 而是本性里带着一股贱。
如果褚博轻飘飘就带他进了工作室, 这厮不会珍惜, 反而会迅速膨胀, 给他惹下麻烦。
所以要先压住了，龙健这个人才能用。
怎么压？
这事儿要一步步来。当天姑婆要过来拜年，褚博就拉着龙健一起去镇上接人, 坐小车的副驾驶，这可是好事儿，龙健去得心甘情愿, 哪怕回来的时候要给姑婆鞍前马后也很是积极。
坐了一次侄孙的车，姑婆很高兴, 原本因为牙齿落得差不多了，说话也就不太清晰, 后辈都没那耐烦心听她说话，姑婆自己也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可这次路上, 姑婆就拉着坐在左右陪她一起过来的曾孙曾孙女说，“你们表舅从小就脑子好使, 哎哟那时候他走过一次，第二次就能一个人跑到吴家镇来给我们送东西！”
两个孩子今年也才刚上初中，对褚博没啥印象，现在听祖奶奶说表舅小时候的事，两人不由好奇地去瞅。
恰好褚博听了姑婆的话笑着抬眸从后视镜看回去，跟两个孩子的视线对上。
褚博笑了笑，自认为很和善，可惜却让两个孩子都缩着脖子收回了视线。
咋祖奶奶跟爸妈说的话不一样？
爸妈都说表舅小时候坏得很，那时候他们爸妈还在谈对象，表舅就带着一群娃娃往他们约会的大树后面扔火炮。
还抓青虫往他们妈脚上扔，差点吓得他们妈不想继续跟他们把谈对象了。
想到这里，两兄妹对视一眼，又偷偷瞅了前面开车的表舅一眼，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姑婆还在乐呵呵的说褚博以前就如何如何聪明孝顺，为啥不说别的？
没办法，除了这两样，别的优点褚博也没有。
曾孙增孙女不配合，龙健却十分配合姑婆的话，他还更不要脸，把褚博夸得都能开成一朵花了。褚博既不脸红也不心虚，淡定从容，偶尔还出声补充说明一下。
这可把两个少年少女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难道有出息的人都是需要这份厚颜无耻的功力？
到了堂姑家，姑婆被曾孙女扶着下了车，一抬头就见到了相互搀扶着站在院子边等她的大哥小弟，一时笑得流下了眼泪。
三兄妹里，就她身体最差，近几年她都很少过来了。
之前小弟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一把年纪了还得留在城里辛苦干活挣钱养孩子，姑婆是指望不上了。
好歹还有大哥背着菜过来看她，也算是一种安慰。
后来大哥摔了一跤，姑婆还在家里哭了好几天，以为以后只有自己死的时候能再看见自己两个兄弟，没想到现在好了，三兄妹又团聚了！
褚爷爷跟伯爷爷看姑婆抹眼泪，两人也是眼眶湿润，赶紧上前拉着妹子/姐姐，三人就往屋里去，自顾自说他们自己的话去了。
堂姑带着儿媳妇在厨房里忙活，褚博被龙健拉着说话，杨聪在一边凑热闹，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知道褚博他们第二天才走，姑婆就不想回去，留在这边歇一宿。按她说的，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团聚的日子也不多了。
老人们这么决定，堂姑就让堂姑父去找人借被褥。这个天儿打地铺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可以把人往沙发上安排，凉椅板也能打开铺成床，让几个重量不大的孩子睡上面。
三个老人再是高兴，到底精神不济，晚上泡着脚在楼下一起说了说话，八点多就纷纷上楼休息了。
“当年闹饥荒的时候，家里没吃的，我们去干了的河沟里挖泥巴，挖出了泥鳅拿回家煮汤，你伯爷爷跟姑婆就把自己的泥鳅肉分给我，还骗我说自己吃饱了……”
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初褚爷爷也才十多岁，没啥见识，脑子就笨笨的，哥哥姐姐说啥就信啥。后来想想，那时候能有啥能吃饱肚子的啊？还不就是喝水。
褚爷爷追忆曾经，褚博搂着褚禾一起听老头子说。
结果说到最后褚爷爷自己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褚禾被他的呼噜声感染了睡意，脑袋一歪，也睡了过去。
褚博的今日份感慨已经用完，脑子空着啥也没想，闭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睡前啥也没想，结果梦里褚博却梦见了自己成了个老头子，拿着厚厚一沓照片跟人追忆曾经。
那絮絮叨叨的样子，就像晚上他爷爷说话时的模样。
褚博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努力去看自己老了以后的样貌，嘿，跟他爷爷像兄弟似的。
褚博又去看旁边听他说话的人，看不清长相，只知道是个白头发全都用黑网簪打理得服服帖帖的老太太。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褚博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因为他在梦里费劲吧啦看了一宿，终于在即将梦醒的时候看清了老太太的脸。
那哪儿是什么老太太啊，纯粹就是染了个奶奶灰的凌清如啊！
这梦咋就这么古怪呢？褚博想得不由自主地就有点多了，甚至好奇起凌清如老了以后是个什么样儿的。
“哥，堂姑喊吃饭了！”
褚禾从外面跑进来，喊褚博起床。
呼――
褚博长出一口气，坐起来穿衣服，“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
褚禾“哦”了一声，转身又咚咚咚的跑了。这两天跟几个孩子一起玩，褚禾都变活泼了不少。
今天褚博他们就要回姑苏镇了，姑婆也要回吴家镇，一商量，干脆就褚博开车绕一段路，直接把姑婆跟她两个曾孙一起先送回吴家镇。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回城里还要不少时间嘞。”
姑婆觉得自己坐客车回去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她家就在镇上，下了客车走几步路就到了。
褚爷爷跟伯爷爷都不准，褚博直接让两个孩子上车。姑婆说不过，乐呵呵地接受了。
虽然不想给晚辈们添麻烦，可后辈这么孝顺，哪有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博哥，我那事儿，啥时候给安排啊？”
龙健眼看着褚博要走了，急得抓耳挠腮，他倒是想坐车上跟着褚博一起走，可褚博之前跟他说的是把他安排到沿海那边去。
可这两天褚博也没说得太详细，他一问吧，褚博就让他别心急，说什么干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没耐心，搞得龙健只能憋着。
褚博上了驾驶座，手肘搭在降下来的车窗上，想了想，朝龙健招手。
龙健赶紧就共腰凑了过来。
褚博说：“你要不要留在家里过大年？”
龙健自然是直摇头，在家里能有啥好玩的，至于舍不得爹妈？可瞎瘠薄扯淡吧，甭说他了，就是他自己爹妈都没这个想法。
褚博点头，“行吧，那你这两天自己上来江城找我。”
不等他说完，龙健就问：“博哥，我现在跟着你一起走成不？”
要走也不是不行，还能多点时间带他出去练练，可车上都已经有这么多人了，褚博是不乐意让自家老头子跟小孩儿被挤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