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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俗缘千劫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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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俗缘千劫尽

‘可是女娃子脑筋不灵光,学不会说话。’人牙子说,‘卖不上价钱——’

‘许是受了些刺激……生下来便遭了火!那小子从灰堆里扒出来的。喂了两口米粥,居然能活!可惜是个傻的……但也不吵不闹,安分得很,爷能买回去做个物件儿使唤,养个几年,便出脱了。’

到处是火。红的,腥味,晃动的人的脚。温暖的手死死地按在她的嘴上,不准一个不足盈周的孩子哭闹,她只有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去看,把所有图景都映入脑海,直到那双手也冰凉了却松不开,像一副罩子搁在那儿,她不断地吮吸自己的口水,反复被呛至窒息却再苏醒过来。

奇怪,她那时还不满一岁,她不该记得。她那之后也经常会忘记很多东西,头疼犯起来时,连饭有没有吃过也忘了,为怕自己没吃而反复吃下去,直到撑得全吐出来。她会盯着呕吐物呆呆地看,直到年长些的男孩将她抱起来,擦去头发嘴角的秽物。‘从今往后就我俩在一起,’他说,‘我照顾你,不需要旁的人,就我们两个。’

‘呣呀——’

‘叫哥。’

‘咕呀——’

开口说第一个字,她学了五年。

她记得人世之初的第一幅景象,是与红色交叠着的大块昏黑、如同呕吐物一般塞噎喉头,和焦苦燥热的反复窒息当中,似有人形的黑影立在那里。每当她想要回想起来那人的模样,头痛便如针锥一般剧痛;直到那一日,她瞧见男孩跑过来,身上到处是伤,可脸上仍咧着大大的笑容,怀里抱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糙面馒头,在嘴里化软了喂她,那一时,好像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照得瞧不见了;她头一次忘记了那片阴影,噎在喉头的音便出了口:‘……哥……’

但后来,那黑色的影子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你喜欢他吗?玉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他们走远了,回头望见半个楼的断瓦残垣。焦黑的气息还在空中弥漫,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往那个黑影里填一个又一个模样,不是,不是,都不是。

她茫然摇头,随意指着路边的花草,天边的流云,“喜欢,欢喜,喜欢。”脚下像跳方格一般从石板的缝隙上跃过去。啪嗒啪嗒啪嗒。“唉,不是那样。我知道你不乐意……还非要把你喜欢的珠子还他。……青哥儿身上也沾了那东西……他有一天也会变成坏人的模样。他已经开始显出来了!”

“玉儿,你不明白,没关系,我说了,你就听着,就记着:这世上,我俩相依为命,你只能信我,我也只信你……其他的都是坏人!好人在故事里有,我没有见过!人牙子有时说我两句好话,是指着我给他卖钱;那老鳖精买你,不是看你可怜,而是看中你木讷呐的,头脑不灵光,不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那被关着的老头待我们好吗?我们给他把屎把尿,伺候吃喝,他却处心积虑想要吃了我们,好换上我俩的皮囊。这江湖上还有好多好多这样的人……

“现在好啦,不用怕了。楼已经烧了,老头也死了,东西都没了,也不用人再守着……要是我们没有偷听到十二家的人说王潜山死了,我们也不敢跑下山去;我们不跑下山去,也就死在那场火里了。死了那么多人,他就算活着,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死?……他不会再来找我们了……玉儿,我们跑吧,跑得远远地……”

女孩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不能跑!他说他一直就在我们身边,他说我们若敢跑他就知道。”

“他骗人的!那混蛋就怕他不在我们跑了!你看,我们在城里呆了那么久……他也没来找我们。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周围,”石猴儿胆战心惊,环视四方,还是鼓起勇气,“他在哪呢?哪里也没有?喂,……出来!你要是在,你出来显个灵啊!!”

男孩大着胆子颤巍巍喊了两句,突然憋一口气劲,拼命喊出声来:“王……潜山!你他妈有本事滚出来啊!!滚出来!……有种你就滚出来给大爷磕头!!”他虽然撕心裂肺般喊出这几声,却也脸色白如金纸,浑身虚汗淋漓,怕的手足发抖。等了一晌,才底气不足地笑起来:“你瞧……没有人,根本没有人……他又不是老天爷,还能在天上瞧着我们往哪里跑,下一个霹雳把我们劈死不成?”

但玉儿突然猛地抱住自个的脑袋,痛苦地滚倒在地,脸色煞白,浑身打摆,口涎白沫,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石猴大惊失色地扑上来抱住她,虽然这症状也发过几次,但从没这般重过,“他在……他在……”她胡乱哭叫,像是病中呓语,涕泗横流地抱住石猴,浑身抖如筛糠,手掌攥成拳头,五指已经掐进肉里,不断地捶打着脑袋,“在这里……就在这里……在这里……”

她大病了一场,石猴儿险险以为她要死了;药石不知下了多少,也不知有没有效,郎中多半说不出个毛病出来,头疼癔症,没个准数。后来总算救回来命,开口却是静静地,十分有条理地说师父叫他们去取放在卑明处的书信。石猴儿再不敢说什么,怕引得她头疼病再犯;心下也是惴惴,因为玉儿绝不可能知道什么武当少林的什么人,还能说得有条理。可去一打听,自己也起了一层白毛汗,就仿佛真的有一双眼睛就在自己脑后,无声无息地盯着自己。武当的确有个道号卑明的道人,他那儿也的确有王潜山的书信。

王樵一个打挺惊坐起来,只觉手臂至指尖一片冰凉发麻,是使脱了力后血脉僵硬的症状;恍惚凭着一丝残存的意识去寻,察觉掌心里空空如也,吓得一口气吊了半转,胸口陡地钻心剧痛,“……阿青……!!……”

才察觉到背心里一股温暖的力量支撑住他,“别动,没事了。”一把苍老和煦的声音正仿佛这汩汩涌入他体内替他归元的雄浑精醇内力一般,柔和地说道,“你使脱了力,经脉要耗伤了,我帮你正一正。”王樵头晕目眩,隐隐晓得是卑明的声音,眼前景象昏沉沉的,“……师父……阿青呢…………我……”他突然一个激灵,攥住了他的袍袖,“你别杀他……别杀他……”

卑明叹了一声,道:“你放心吧…………樵儿,你静一静心,我有一样事同你说。”他说罢手腕一翻,怀中抱月,也不容他拒绝,先扣住他几处大穴,氤氲真气从那数处穴道之间透入肺腑,鼓荡丹田,王樵只觉得全身仿佛扔进巨缹当中烹煮,将一个泥塑的身子捏做无形后再造,想要开口说话也不能。知道师父正用平生修为替他弥补疗伤,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担忧,卑明却恍如无事一般,一面催动内力,袍袖鼓胀,浑身紫气如蒸,那是他精修五十年、从未漏泄元阳方才修成的神功,缓缓开口道:“这件事埋在我心中许久了,从未亲口对人说过。原本收你入门,你还不愿意,后来你见我舍了这双腿救你,你心里感激,觉得老道我是个不错的人,没白说了那些侠义道理,这一声师父才算叫熨帖了。其实老道我并不是全无私心,因为说到底,这桩桩惨案的起源与我也并非全无干系。”

“我年轻时痴迷武学,天赋根骨也十分不错,一生便在道观修行,人情世故可谓一窍不通。因此辈分虽然低微,但成就道行却远胜常人,也是心高气傲,眼高手低,自以为已经遍揽武学无所不包,总觉前人留下的要诀秘笈当中这里不足,那里不备,想要自己也创一门前无古人的武功出来。当然这事做来极难,因此我也卡在半途当中,不上不下,心中焦躁不堪。

“我狂妄自大,屡犯门规,言语触怒了不少师长,在山上待不下去;我师父将我逐下山去,要我历练江湖,不输给一百个人不准回山。我一气之下下了山,心想要我赢一百个人容易,输给一百个人,那怎么能够?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又不能假装输去,因此便挨个去挑那些知名武馆,与各色人等来回交手。这一下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堂堂正正输给一百个人虽不容易,却也并非难事,是我将自己看得高了。

“我有一日又输给一位江湖豪客,这是我输给的第九十九人,当时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傍晚时在野外露宿,燃起篝火来,将我写了那半本武功要诀拿出来,长叹道:‘卑明啊卑明,你也把天下英雄瞧得太小了,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把武学看得太浅了。你这算什么玩意!’将那书册丢进火里。这时突然有个青年,使一招‘白衣渡世’从火堆上一跃而过,将它抢了出来,用手摁灭了火苗,就坐在火堆另一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到有的地方他抚掌大笑‘有意思!’,有的则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著书以来,从未给第二个人看过,这人虽然出现得蹊跷,我竟然一时也不顾去问他身份,只想听他如何点评。

“没得爿晌他已看完了,居然又从头看了一遍,才对我说道:‘道长如此精妙的武学著述,烧了岂不可惜?’我大为惭窘,便将自己不自量力、连输九十九场等等事一并说了。 这人道:‘人外有人,那是值得欣喜的事。道长输了九十九场,却也和百来位当世不同门派的武学高手交了手,岂不是可以博采百家、兼收并蓄?道长这本著述中论及的武学,不拘一格,开前代所未有,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这书中灵犀,全在于此……’他随手指摘,一字无错,居然已将我写的那些破铜烂铁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我信口询问,他随意点拨,于武林中各派、各家、各人所长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有些道:‘你这儿错了!这一想法在西川派创下的太白三醉当中已经有过类似的诠释,然而效果迥然……’有时又说:‘此处与离派的‘蓓刀’中的连环绝异曲同工,但似是连环绝的发劲在实战当中更好用些……’说得我又是惊愕,又是震动,又是羞惭,又偏偏茅塞顿开。那人末又笑道:‘道长闭门造车,出不合辙,也是正当,多行路丈量,也便好了。’我俩未通姓名,就这样在荒山野地居然聊了一宿,都颇有相见恨晚,恨不能引为平生知己之感。”

“我俩不忍分别,一路同行,共同钻研武功,日子过得如流水般飞快,三月过去,我居然也再没有输过一场。也是奇怪,越是不输,心里便越是没底,越是害怕那最后一场到来。有一日,当时名扬两江的一位大侠听了我的名头,前来邀我比武。我想了又想,殊无胜他的把握。那人见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便邀我下棋,然而我满脑子都是武功,招式,那些黑白横竖,老实说一点儿也没记得。结果无心之中,居然阴差阳错,下出一块从未见过的怪劫出来。待到终盘,局面乱得相互交缠,黏得严丝合缝,居然分不出胜败。”

“那一刻我才发现,那劫便似我的心象,我瞻前顾后,既渴望棋逢对手,提升境界;又怕对手太强,我赢不了。我怕我一旦输了,便不得不回山,那时候便不能与这人携手同游……恨不得这最后一场来得越迟越好。患得患失之间,早已失了风范,变得死缠烂打,也没了什么钻研精神,只求不败便好,居然硬生生打出了一场和局。”

“我吓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惊胆战,手里棋子也没放下,慌不择路地越墙而出,飞也似地逃回了山上。”他忆及此事,仿佛连声音里都带着微微笑意。“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怕我做出有辱师门的错事,更怕折辱了知己二字,整整十年都没有下山。我从幼时便一心要修成武当紫微元阳功,当时已有十年功力。莫说必须得是童子之身,心念不稳亦是大祸。所以当时在三清祖师前发下愿心,有生之年绝不再见此人,否则令我洞骨穿心,不得善终。”

"在这期间,他偶尔有写信来,仍然是与我探讨新派武学,除此外更无其他。我原本不看亦不复,但后来实在忍耐不住,又说服自己若是要动心忍性,非得看了也不动声色,才能证明自己心态平稳,已然度了此劫。于是……那之后便偶有书信往来。”

“他说他从那局棋中我俩不断劫争中领悟到,生死都在于外气之存。无论这世上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都是聚气于一身,以周天锁住;若有一门功夫以外气为根,公气为补,则可以如这棋一般,使自我化身于无穷之外,反其道而行之,则可以随心所欲,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称那是他自己‘暇时奇想,着手创之’,而我亦在回信中劝他‘息心顿笔,此念入魔’,这功夫莫说没有,便是真有,怕也会堕入魔道。但虽是这样说,终究也只是一种新奇想法罢了,况且当真若有,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开创万载未见之武学局面。因此按捺不住,仍然就此与他在信中你来我往,相互假设攻讦,探讨了不少相关的延展。”

“后来……当我知道他从十二家中独占凤文,以嫁蛊为根基,活用我俩探讨出的这玄理悟创制了生死局后,……大失所望,这才明白那武功怕也并非他‘暇时奇想’,而是凤文中的精要。他自己一人解不开,因此托我之手,替他探讨解开这谜题,又反手将它用于害人的邪道上。只恨自己年轻时所信非人,从此与他断了书信往来。后来,也曾有人上武当来求我出手为武林除害,……我虽对他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但因为发誓此生不再见他,却也没有答应。”

“二十多年前我得知他死讯,心中愧疚,总是觉得是自己当初所为导致他走上邪路,之后又从未当面规劝教诲,这知己二字,实不敢当,心中抱愧,因此对他子孙一系照顾有加,怕他们再走上歪路,更是时时劝诫。”

“孰料五年前,这位已死之人居然写来最后一封信,将我与他多年来往书信一并寄回,告知我他命在顷刻,要我看在这些书信情面上,托我传交给他的弟子。他信中言道在他子孙当中选定了凤文传人,万望我不吝教诲,将我俩共创的这门绝学传迭下去。他知我言出必践,也知道如何打动我做他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