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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情之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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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蜃眼出来后,灵鸷、时雨和绒绒又在乌尾岭待了十一年,其间他们两次回到孤暮山拜访相满。相满的法术在灵鸷的点拨下有所进步,凝出的雪球更大更圆,也可飞到从前两倍的高处。她感到十分高兴,却依然不肯离开旧地。

谢臻一世未曾婚娶。他二十岁那年,赖掌柜夫妇先后离世,他卖了福禄客舍,从此长居于乌尾岭过上了世人眼中隐士的生活,直至二十九岁时死于一场急病。

谢臻生前和绒绒合力绘制了一幅羊皮画卷,上面详细记载了他这两世遇到的大事小情。绒绒说,这样的话下次再见,直接将画卷拿与他看,也可少费些唇舌。

谢臻死后很快再入轮回,他每一世都叫谢臻,鞭法一直很好,娘胎里始终带着头风之症;仍然怕死怕痛、懒如冬蛇;仍然浪荡不羁、尘世缘薄;仍然活不到而立之年,也从未娶妻生子,总是对一个小土地念念不忘;仍然出生在灵鸷长居之地附近;仍然被时雨嫌弃;仍然不肯与绒绒双修……

灵鸷他们在东海游历了十多年,后来又去了震蒙氏故里、登了北幽之门,还在玄陇山盘桓二十载,最后逗留鬼市中陪伴出生在长安城的谢臻过了一世。

距离灵鸷的三百岁越来越近,时雨的脾气也越来越无常。绒绒和谢臻都宁肯离他远远的,免得不小心遭了池鱼之祸。但时雨从不提离别之事,也不喜人提,就连灵鸷偶尔说起霜翀捎来的小苍山近况,他也要冷下脸来。他将心神都寄于玄珠之上,修行时却心不定、身难安,要不是灵鸷在旁护法,他险些入了歧途。

好几次灵鸷夜半惊醒,发现原本栖身于绳床之上的时雨手执烛火坐在床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尽管以灵鸷的胆量不至于受到惊吓,时雨还是免不了吃顿苦头。灵鸷也因此要他另觅居所,如不是化身雪鸮,不许再踏入房内。

这一夜,灵鸷受梦魇所困,五内焦灼烦热。他睁开眼,发现时雨的手在他身上。

“我说过,无须替我掖被。”灵鸷看着时雨手落之处,不想错怪了他。

“非也,我只是又生邪念,夙夜不得安生,想来做些无耻之事。”时雨指尖轻移。他长着一张清华高洁的脸,用十分端凝的语气说,“其实上一次‘掖被子’被你用烛剪所伤也是我有心下手,无奈被你发现,我却不敢承认。”

灵鸷坐了起来,本想说点什么,到头来只是默默将脸转向暗处。时雨知道灵鸷近年来一直在隐忍于他,但这样的纵容和退让只会让他更心焦如焚。

“无论我认还是不认,忍或不忍,你终归要走!那我为何还要在意你怎么看我?”

时雨翻身跪坐于锦被之上,他膝下挪了两步,半边身子已逼近灵鸷。

灵鸷稍稍后仰:“你不在意我如何看你,也不怕我手刃于你……”

“别用烛剪,用这个。”时雨抽出伞中剑放到灵鸷手畔,“杀我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都快过了百年,你为何还是破不了这点迷障?”

“再过多少个百年我都不会甘心!”

灵鸷的背撞在床上,他一脚将时雨蹬开。时雨熟稔地避过,又重重扑了过来。这百年来灵鸷对时雨的身躯发肤乃至气息心脉都不陌生,也谈不上羞怯不适,只是骤然凑得那么近,时雨的上下其手让他感觉十分怪异。

“孽障,你压着我头发了!”

时雨可管不了这些,含糊道:“我不管……除非换你压着我。”

灵鸷沉默了片刻,推开了时雨的脸:“好,你先起来。”

时雨顿时一僵。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撑起来看了灵鸷一眼。

灵鸷眼神清明,面色如常,也不似在讲笑话。

“你不是骗我吧……我不下来……哎哟!”

灵鸷这一脚踢个正着,他翻身而起,斥道:“啰里啰嗦,我让你起来还用得上骗?”

时雨滚倒在床沿,怔征看着灵鸷的手按在剑柄之上。

“混账东西,你也不怕这剑割伤了皮肉再难复原!”灵鸷将剑插回伞中,撩开乱在胸前的长发,冷冷对时雨说,“你先脱了!”

时雨反手抽了自己一下。其实不必如此,被灵鸷蹬中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眼前一幕绝非虚虚妄。纵然精通幻术如他,也断然造不出这样离奇情景。

“你怎么这样磨蹭,衣服底下见不得人?”

在灵鸷的催促之下,时雨那股无赖气焰反而灭去了不少。他不自觉地一手掩在衣襟上,迷瞪瞪地问:“你要干什么?”

灵鸷有心杀他,也无须剥光了赤条条地下手。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灵鸷有些烦闷。

他梦到自己站在幽深廊道之上,脚下是打磨光滑的巨大苍石。这是如晦阁,白乌氏大掌祝居所。现任大掌祝莲魄性情乖僻,别说寻常族人到不得这里,就是她近身随侍之人轻易也难靠近。灵鸷身份特殊,也只在不得已时来过。

灵鸷撩开层层帷帐,一边思索记忆中的如晦阁是否有这么多障眼之物,一边疑惑自己为何深夜到此。光着的脚忽然被绊了一下,他低头,看到满地凌乱衣衫。除了大掌祝的祭袍,那条卷云纹鞶革也颇有些眼熟。白日里,温祈指点他们吸纳灵气的心法,腰上所系的不正是它?

灵鸷顿感不妙,仓皇转身要退出去,却迎面撞见了帷帐尽头的一幕。这绝非他来此的本意,他乱了阵脚,可任他如何回避,四下找寻出口,眼前无处不是紧密交缠的身躯,还有他熟悉的面孔。威严、温蔼、庄重、冷清全然不见,只有极致的欲望和分不清欢愉痛苦的狰狞。

灵鸷被时雨从梦中扰醒时着实松了口气,自己为何会做这样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的梦?可梦中的他在惊惶之余,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问:就是这个?这就是他们快乐和不快乐的根源?

灵鸷不想诉之于口,而时雨最大的好处在于只要灵鸷不设防,他便可将那些底细窥得一清二楚。

“有些事我看在眼里,却始终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不甘,为何自苦,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灵鸷支颐沉思,“我想了将近百年仍然未有答案,今夜梦境或非偶然。”

时雨小心试探:“那你究竟知不知道梦里所见为何事?”

灵鸷的别扭来自梦中人,而非梦中事。他冷笑一声:“阴阳交合,乃生万物,这是繁衍绵延之本。有什么了不得的?”

时雨强忍心中酸涩,用尽可能平淡的口吻陈述道:“你和霜翀日后便是如此。”

这在灵鹜看来确实有些古怪,但也仅此而已。对他来说,这是顺天命之事,与他身上其他职责并无分别。他自幼就知晓,有很多事无论自己喜不喜欢终须去做。霜翀也是这样。

可后来灵鹭才知道,霜翀虽也无可奈何,但心中的不甘远比他更深。

“霜翀说我之所以不在乎,是因为我还缺少了一样东西。”灵鸷眉心紧皱,“他有的我明明都有!”

时雨神色更为复杂:“所以你想看看我有没有?”

“差不多吧!”

“为何你不去找绒绒和谢臻?”

时雨自是不肯让灵鸷去找那两人的,他只是想听灵鸷说出自己在他心中终究有所不同。

灵鸷说:“绒绒我已看过,没什么可看的。谢臻这几世在我眼前长大,哪用得着大费周章。

时雨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抬起脸笑道:“有些事光看无用,要一试方知。”

“你说得没错。我想来想去,绒绒太过吵闹。谢臻他到底是个凡人,万一中途禁受不住……”

“这才轮到了我?”时雨心中一时如火,一时如灰。

“你不愿意?”灵鸷斜睨于他。

“你明明知道的。“时雨额头与灵鸷相抵,鼻尖相触,“你在我身上做什么都无妨。”

时雨的身躯并非不美,然而灵鸷审视一番后,他更留恋的仍旧是那双眼睛。当时雨的唇辗转于他嘴角、颈项之时,他尝试着将自己一缕发丝架在时雨长睫之上,它战栗的模样有如无声春雨。这是灵鸷短短两百九十六岁生涯中所能体会的极致缠绵、湿润和柔软。胜过了温祈描述的江南的莲,胜过传闻中空心树心的汁液,也胜过时雨在他身上所做的事。

时雨双眸轻合:“我恨不得将这双眼睛挖下来给你……又怕你从此不肯多看我一眼。”

灵鸷似迷途在那场雨中,神思也有些忧惚:“我有那么好吗?”

时雨亲着他,蹭着他,在耳边道:“是我太贱了而已,怪不得你。”

时雨面貌灵秀,可身躯依旧是年轻男子的身躯,同为习武修行之辈,相比之下灵鸷反而显得更为柔韧纤白。他顺着灵鸷颈脖一直往衣下探索,下手很重,气息全乱。

“别碰那里!”灵鸷忽然按着他的手背,似有阻挠之意。

时雨不管不顾,眼中水气如雾如酥:“你不是想知道你少了什么,我替你找找……”

他话刚说完,手下如握火炭,瞬间弹开,满脸掩饰不住的痛楚之色。忘情之下,他早将灵鸷身上刺青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就此罢手是万万不能的,时雨待身上那阵疼痛酥麻稍缓,眼中红芒一现,竟不惜在此时催动玄珠护体,再次触向灵鸷身上禁忌之处。

很快是一声闷哼传来。

“这是什么邪术!”时雨捶床踢被,大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