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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门之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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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墨渊,怎么看来都简直是八字不合,当年我究竟是如何和他拉扯上关系的,我也有些头疼。

我刚醒时奉行见我天天在章尾山百无聊赖,遂劝我说,祖宗,当年墨渊上神救过您一命,然后战场上又一箭补了回来,您再搅扰一次他的大婚,我看该清算的也已经清算的差不多,指不定上神就是这样才不来找您的呢?再说了,即使祖宗您觉得您亏屈了,您不是应该直接找上上神问个清楚的吗?

我看着奉行,觉得他着实是我的贴心小棉袄,我正常情况下的作风隔着十九万年的鸿沟居然能被他掌握得如此深入而透彻,委实是十分的用心。

虽说我自忖着还是很正常,但是凭着我对墨渊十九万年前的了解,他现在不太正常。他这种不正常素来也只在我身上应验过,所以重霖不曾感同身受,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我们以前常常冷战,每次看似道歉的都是墨渊,但是首先服软的必须是我。我不知道十九万年是不是足以改变他对我的这个习惯,只是我变了,我不想再去追着他讨要一个理由和一个抱歉,那样很累。

我对奉行挥挥手说算了,其实我明明有太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不像东华退隐太晨宫之后除了偶尔拯救下天地大劫就可以尽情享享清福,也不像折颜从来无心世事玩着玩着就玩断了袖子,更不会像墨渊已经闲到需要传几个弟子来继承衣钵。魔族这些年的光景大不如前,与我当年不负责任的一死了之其实有着莫大的关系。即使父神当年高瞻远瞩预言的天地间的秩序看来已经几乎完成,并且连东华都已经适应这样的秩序,我却不能坐视魔族这样心甘情愿的被神族同化了。

我醒过来的第二天就见了仲尹,这个当年自打化出人形之后便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的唤的孩子,除了为了所谓“保护我”所做的某些不过脑子的事情之外从来没有过什么铁血时刻的孩子,终究还是在庆姜和他的大哥死之后坐上了那个并不适合他的尊位。看着他一身清隽白袍带着座下几个魔君来拜见我时,我是打心眼里怜悯他。仲尹这孩子尽管自小就听我的话,却也没有少挨我的拳头,何以今日还是这样一副娘炮的性子,让我着实郁卒。

其实猜都猜得出来,若不是当年夺得天地共主尊位的东华不属于任何种族,且是父神母神教导之下深谙制衡之术的奇才,换了神族一统天下,魔族连南荒这块贫瘠但好歹广阔的土地都占据不了。

庆姜当年为了巩固他自己的地位,不仅残害了我魔族多少血性男儿,更着实是把仲尹惯坏了。最终庆姜众叛亲离权柄尽失自焚而亡,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仲尹这些年推行的那些所谓方针,除了继续将我的凰令当作魔族至高无上的神谕之外,生生是将魔族当成了一个如他一般热爱和平清白无害的民族来教养;可是南荒并不是什么适合春耕秋收的地界,魔族众人更不是省油的灯,他又不具有强有力的铁腕去强迫魔族众人服从他的意旨。于是现下各个魔君都独大一方,如果我还想为魔族尽一尽本分,收拾他们是当务之急。

于是我去太晨宫见过东华之后,便把自己封在墓室里闭关三月,恢复当年五成的功力。走出章尾山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几个试图给我吃软钉子,委婉地告诉我凰令已经多年未现世恐怕他们难以服从的魔君统统修理了一番。

我说过魔族总是一个崇尚武力的民族。一旦我车轮战把他们全部打到无力还手,便都乖乖地从自己手下划出两万精兵交到了我的手下,连带着这些年欠下的岁贡。青之魔君燕池晤那个看起来颇娘娘腔的孩子交出兵符时笑嘻嘻地对我说,祖宗比东华那个他奶奶个熊的冰块脸可是爽快多了,这才是上古尊者应当的气度啊!

我瞬间觉得这孩子很有前途,尽管他的老婆是那个无比符合神族审美的姬蘅。和我一样看不开的熊孩子啊……

我命令奉行在辕门前对他们宣读我拟定的三项纪律八大注意:听祖宗的话,读祖宗的书,按祖宗的规矩办事;然后就留他在那里详细的解释祖宗究竟有哪些规矩(奉行:祖宗你最大的规矩不就是没有规矩吗救命……),然后仪态万方地踱回我的墓室,打算继续闭关把刚才被那几个魔君打出的内伤一一修复回来——毕竟睡了这么多年,不像东华他们的累积的修为已经堪比父神母神;又刚刚苏醒没有完全恢复,下手太重倒把自己也震伤几分。

不过这几个魔君在这个年纪上的修为也算是可圈可点了。我正盘算着赤之魔君刚才那一记云纵有当年我的几分丰神,却被一双手飞快地拖进了我那具整块黑曜岩石打造的棺木里,再严严实实地压上棺材板设上三重禁制,以我现下的功力怎样也挣扎不出了。

手法之稳准狠,颇有当年父神把我关进璇玑阵的风范。

然后我听见墓室外狠狠的一十八声天雷。即使在棺材里我也觉得自己被这天雷炸得头脑一空。

素来夫子教习命理学时我都是在睡觉的。魔族的性命,向来自己的拳头比老天更有权决定。

每次面临飞升大劫时我虽然自己能有感应,却仍旧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只要保证自己身上的修为不受损,再暂时对南荒进行消息封闭,大不了雷劈一劈闭关个三个月我就不信养不回来。可是上一次渡这飞升魔尊的大劫时,我正在南荒准备着嫁给墨渊。不得已被庆姜知道了我当时的修为亏损,不然借他个胆子也不会试图在我的婚期里动手脚。

一念之仁,死了竟然能影响如此深远,我还天生就是个翻手云覆手雨的料子。

刚才环在我腰上的那只手我太熟悉,那个短暂的近似于拥抱的力道,我也太熟悉。

墨渊。

很少有神魔羽化之后能再回来,扒拉着手指算算或许也就是我、东华、墨渊三个。或许他们羽化本身就是在代替天地渡劫,自然不需要像我一般走这个天打雷劈的过场。可是早不来晚不来,在我刚打完这么一架的时候来,我的劫数可真是贴心。

他总是这样,欠我一些我自觉并不需要却又无以为报的恩惠。后来我在凤九的话本子上看到一句话,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无以为报,无以为报时我们一般以身相许。”

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躲不过的魔咒。可是那又怎么样?

被封在漆黑的棺木里,忧心之下却无事可做。二十余万年前的记忆,一幕一幕川流入海,年岁一大把记忆却只有不到一半,其实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比方说我的记忆就仍然停留在水沼泽里,那个时候在乎的和厌弃的,现在大半都已经不在,只有我还牢牢记得,如同一出没有人愿意陪我演完的戏。

比方说你明明失去了和一个人相濡以沫大半辈子的机会,却还是能想起你第一次在意他,不过是因为他的一个眼神。

再怎么怀念,都是十九万年前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