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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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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后勤

  颜子钰并不赶时间,这二十多人的面试磨磨唧唧弄了一上午才问完了一半人,中午让大家各自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继续。

  下午开始的第一个是当初被凌风执意要代他领罪的三十四,谁知问完了问题之后,又被无聊的主人就那天的事好好打趣了半天——

  颜子钰闪着八卦的眼神,旁敲侧击地暗示了许多“你和凌风是什么关系啊”“他只对你这么好吗”或者“平时你们相处得怎样啊”云云,可惜跪在地上的三十四是半点没领会到,最后反倒是颜子钰自己讨了个没趣。

  三十四见主人忽然又说起认主那天的事来,却未像别人一样给他赐名和分发影卫牌,以为自己主人要正式与自己清算那天的冒犯之罪,恐怕是主人不愿给自己这个恩典了,渐渐地便黯了神色,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只等着领罚。

  颜子钰絮絮叨叨完了,半点八卦没挖出来,哪里想得到这人的思路早就跑偏十万八千里了,只得悻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后照旧将桌上的那本册子翻开:

  “名字是你自己选,还是我来选?”

  “主……主人?”

  地上那人懵了一瞬,错愕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疑惑和一点点不可置信的惊喜。颜子钰被册子挡了视线没有看到,主位上的颜君行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眼神所传达的情绪他实在太熟悉了,仿佛便是几个月前的自己,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主人的总是这么……不停给他们以惊喜,自己却毫无所知。

  心中默默感叹了一下,颜君行轻声提醒道:

  “发什么呆,主人问你话呢。”

  “!是……属下知错!主人……主人若肯赐名,随意便是,属下不敢多言!”

  “那就……”

  “纪理。”

  “是,属下谢主人赐名!”

  新得了名的纪理依旧按着大礼行了三叩首,而后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过崭新的影牌,心中却有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难以言喻的激动。

  自己和别人一般无二地得了影牌,看来主人是真的就这么原谅了自己曾经对主人如此冒犯之罪。礼成,终身效忠,竟然还能有重新开始一段人生的机会么……

  “去吧,叫下一个进来。”

  这些个小影卫们得了名之后个个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情绪激动,颜子钰可没时间一一探究,便一概当作没看见。

  “是,属下告退。”

  然而纪理告退之时还又行了一个礼,便让颜子钰有些不自在起来——毕竟他最多只想受这些人的赐名一谢礼而已,而平日里他和君行的日常相处已经是礼节极少。

  除了颜君行依旧照顾他的生活琐碎以外,言行举止却已慢慢地被他去尽了那些心态上的畏缩和小心。若是外人在场,甚至看不出他二人身份上下有别。

  颜子钰默默琢磨着如何渐渐地简化礼节又不至于让这些人真的没了恭敬之心——主要还是怕他的君行在这些属下面前失了威信而已。至于他自己,就是别人对他不恭敬又如何,毕竟前世二十多年的社交习惯对他来说才算是“正常”。

  盯着手中茶盏的一片清嫩的茶叶慢慢想着事,却没注意到下一个人已然进了屋。空气沉静良久,颜子钰猛然抬头,这才发现屋内另外三人都在等着他发呆,顿时有些歉意:

  “那个……咳,开始吧。”

  “好。第一个问题……”

  “诶——等会儿!停停停!”

  “主人……?”

  颜君行望着主人,神情有些凝重。面试了这么多人,仅仅在一开始对凌风的敏捷微微表达了一下惊奇而已,他从未见过主人用如此惊讶的表情去看着谁。

  “主人……出了什么问题么?”

  颜子钰却恍如未闻,干脆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走到堂中,盯着眼前越来越紧张的“三十六”,问道:

  “你……你怎么……你是不是……”

  他没看到三十六藏在袖中劲瘦的手已然紧张地握成了一团,呼吸也几乎停滞,径自向下问道:

  “你是不是……身体底子不太好?”

  颜子钰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每逢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他都会把系统界面拉出来,看看是否有什么比较严重的伤病尚还未愈。

  然而到了这个三十六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这人的血条竟然比别人都短了一半。

  红条代表气血,习武之人气血充盈,就比普通人红条长的多。而青壮年的红条又比气血已经衰减的老人又长的多。蓝条代表内力的深厚程度,三十六的蓝条与别人相差仿佛,说明他的武功并不差,但是为什么红条直接少了这么多?

  颜子钰自己等级高,又有装备加成,几万的血条简直是bug一般的存在。而这些影卫普遍只有四五千血,这个三十六被砍掉一半,两千多血条,这……这比脆皮还脆皮……

  颜子钰光顾着惊讶,像围观什么外星物种一样绕着三十六团团转,却没发现他的脸色早已惨白一片,睫毛轻轻颤抖着,低垂的视线中渐渐掩不住绝望之意蔓延浮现。

  “主人……那个……”

  颜君行也有些惊讶,显然曾经共事的几年里他也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但是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似乎不方便当面明说,便起身将主人扯进了内室,轻声道:

  “主人,属下之前与他并无特别的私交,所以知之不详,不过他当初进暗卫营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已有十多岁……”

  “等等,那他比你们少学了几年武功,内力却丝毫不逊,他很厉害啊!”

  颜子钰听他这么一说,更为惊讶了。

  颜君行一顿,有些感叹地道:

  “是,确实如此。在营中他怕是知道落后于我们,用功便比我们多了许多,后来在刘大人那里共事之时,他也是……一向很,很……很拼的那种……”

  颜子钰心下了然,所谓一向很拼不就是一向不怎么爱惜自己性命么。

  “为什么?”

  “……本来这种心智已成的年岁,暗卫营是不收的,但是似乎他是因遭了什么大变才……又恰逢主管经过,要死要活地非要进来,主管见若是没人管他早晚也是个死,便带了回来。是以他格外珍惜这个机会,总是比旁人更努力一些……”

  “更努力也不能糟蹋自己身体啊?”

  “这个……我不知主人是如何看出来的,不过听说是因为……因为……他幼年过得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不好到什么程度?难道还能比你们这些从小在暗卫营的更不好?”

  颜子钰不知为何有些怒意,下意识地便拔高了点声音,殊不知早全被外厅的三十六听了去。

  “……至少我们是从小习武,也算有底子的。他学得晚不说,而且,听说他幼时曾有几年……”

  颜君行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有些惋惜:

  “曾有几年是在风月之地……”

  “风月之地?他是□□之子?这倒是没什么啊……”

  颜子钰疑惑。

  “……”

  颜君行扶额,有些无语:

  “他是被卖进去的!主人没见他五官尚为清秀么,自然卖进去做那事的……”

  说着说着,语气渐渐有些不忍。

  “……等等,什么?”

  颜子钰是真的震惊了,愣愣地看着颜君行:

  “你说他入暗卫营是几岁?”

  “十一岁。这些事我也是无意听别人偶尔提起过。”

  “……十一岁……”

  胸中不知何时聚起的怒意忽而又涨了几分,满满地堆在胸口无处发泄,颜子钰闭了闭眼,强压了怒气,终究没压住,愤愤地低吼一声:

  “才十一岁就去……就去……他到底遭了什么变?到底是些什么混蛋?还是不是人了!”

  “主人……”

  颜君行有些无措地看着主人,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外厅的方向。颜子钰顿悟,他把自己拉出来说话自然就是为了不当面揭人伤疤,这下可好,自己激动之下只怕他说的话都被那人听见了。

  颜子钰默然,心中转来转去不知是何滋味。身负一流武功的情况下血条仅有他人的一半……这身体底子何止是不好二字。

  幼年失怙,营养不良,又在那烟花之所被迫卖身,看他的骨气心志,只怕毒打虐待也没少受,而他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俗话说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他本来以为颜君行的前半辈子就够惨的了,没想到这又来了个更惨的。也不知道这人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大大小小的伤痛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沉默了半晌,按下乱糟糟的思绪,似是下定了什么主意,终于拉着颜君行又出了外室。

  然而他一转过门来,就知道不好了。

  两个人,穆松规规矩矩地端坐侧首,眼观鼻鼻观心,浑身上下透着严肃的气息,而跪在地上的那人……

  三十六的头似乎快要埋进了地板上,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见主人的丝履出现在面前,原本一直微微颤抖的身体霎时便僵住了。

  “你……”

  颜子钰略带安慰的语气刚刚开口,还没想好怎么说,却忽然被地上那人喑哑的声音打断:

  “主人……!属下本不该隐瞒主人,不曾想被主人洞察,属下自知身份……不堪,有辱主人请听……”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哑,双手死死地扣住地板,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勇气,艰难地祈求着——

  “主人若是,若是愿意允属下为您效力,属下必效死以报。主人若……若弃,还请主人赐属下一个恩典,亲手了结……”

  话音渐落,却没有等来主人的回应,只有空气中死寂一片。一旁的穆松低头沉默不语,刚才室内的话他也隐隐听到一些,三十六隐瞒重要身世,还出口非分,自己也尚是待罪之身,又如何能开口求情的?

  只得有些担忧地看向颜君行,却见颜君行似乎也脸带不忍,顿时心中一沉。

  三十六见主人良久未应,再也压抑不住喉中苦涩,闭了闭眼,轻声道:

  “属下放肆了,属下……知错。”

  话音未落,白光一闪,反手便将随身的短匕向胸口刺去。

  影卫自尽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是总比被主人因为“不干净”而丢弃……要好一些吧。

  “最后的念头”一闪而过,预料之中的冷刃刺入身体的疼痛却并没有如约而至,神思错愕的一瞬间,三十六缓缓睁眼,同时听到了响起在耳边的一声叹息,和一双扣住剑柄的优雅的手映入眼帘。

  “你……唉。”

  又是一声叹息。

  “我刚才是……想事情想出了神而已。我有事问你,起来说话。”

  “……是。”

  顺手将人扶起,颜子钰站在堂前,不复一贯的闲散姿态,而是颇有些郑重地问道:

  “你的事……我略知一二。我无意追根究底,不过你得告诉我,当年把你送入……当年让你遭难的恶人,你手刃过没有?”

  “……未曾。”

  “大仇未报,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属下!属下……”

  三十六似乎想解释什么,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何曾没想过报仇,将那个让他家破人亡流离半生之人手刃于鲜血之下?

  然而既是做了影卫,来去又如何由得自己。冰冷严酷的训练中,生死只在顷刻。日日不敢有半分的行差踏错,又以效忠主人为终生之事,报仇雪恨的念头早被无边的黑暗磨得没了踪影,只有少年时那些生不如死的记忆,犹有新痕不时刻上心间。

  “那,你知道仇家是谁吗?”

  “属下不知。”

  三十六黯然摇头,当年他年岁尚小懵懂无知,仅仅记得仇家零星的面容和言语,然而当时那场血难究竟如何发生,他却半点不记得了。

  “……”

  颜子钰除了叹气又叹气,也并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任何言语的安慰在这样惨痛的经历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么小的年岁遭受了这些,他居然撑了过来,还学了一身不逊于他人的功夫。

  何等坚韧的心志。